十月三日，尼日爾。

 

車隊在日落之前抵達 Tiloa，村莊裡的人們看到美國軍車進入，個個急忙地跑進屋子裡面躲藏。Eric 命令部隊下車，和尼日爾士兵逐一檢查村莊裡面有沒有恐怖份子的蹤跡。Tiloa 是個建在河岸旁邊的村落，水源旁生長的水草是當地蓄養牛羊的食物來原。在這個看似簡單平實的村落中，很難想像在六個多月前，有十五名尼日爾士兵在此遇到埋伏身亡，而在去年，兩名法國的軍人也在村莊附近遭受攻擊死亡。

 

即便有著這樣的危險，Eric 在過去兩個月裡還是帶著隊伍來這裡巡邏兩次。他與村莊的首領進行面談，雖然只有兩次的會面，但是他相信自己還有部隊，與對方建立了接觸的契機。他希望能夠成功將 Tiloa 收歸進美軍以及尼日爾軍隊為同一陣線，一起對抗 Adane al-Sahrawi 的勢力。

 

他們停留在 Tiloa 已經一個多小時，Eric 與首領會面後，從司令部傳來緊急通訊，要求他即刻透過秘密通訊設備，與司令部聯絡。三十分鐘後，他叫 Kenneth 將 Lina 找來，討論部隊的下一個行動。

 

Kenneth 走出平房，嘗試用無線電聯絡 Lina。器材不知道是訊號問題還是故障無法使用。他有些不耐煩地扯掉耳朵上的通話器，皺著眉頭服額嘆氣。Kenneth 看見武器中士 Derrick Bond 經過，揮手叫住他。

 

「你的無線電能用嗎？」Kenneth 問著對方，想要借他的器材聯絡 Lina。

 

「不，它不能用，長官。Marin 上士說這附近訊號有問題，他正在想辦法修復。」Derrick 搖頭，一字不漏地轉達通訊上士 Damier Marin 告訴他的消息。Kenneth 嘖了一聲，接著要 Derrick 去找 Lina，告訴她隊長在找她。他看著年輕的中士快步走開後，點燃一根菸抽著。

 

「Gillick 軍士長，隊長在找妳。」Derrick 找到 Lina 時，她和武器上士 Jorge Castillo 正在河岸邊巡邏。Lina 聽到後點頭，和 Jorge 交代一些偵查重點後，朝村子的方向離開。

 

「他又想要幹嘛了？」Jorge 看到 Lina 走遠，心情焦躁地問著 Derrick。年輕的中士突然被前輩質問，諾諾地回答他不知道。Derrick 雖然敬佩同是武器軍士的 Jorge，但是他清楚知道對方口氣惡劣時，自己最好閃遠一些。

 

Jorge 朝地上吐了口水，心想眼前的紅髮小鬼大概什麼都不知道。他看見三級通訊軍士 Justin Tabot 經過，叫住對方。

 

「剛才你和 Kristensen 一起收到 MacCullum 上尉的緊急通訊吧。怎樣，他說了什麼嗎？」Jorge 走上前和 Justin 會合，詢問他剛才的事。Justin 聽到 Jorge 的問題，露出詭異的笑容。

 

「MacCumllum 把 Kristensen 狂罵了一陣。」Justin 對於 Eric 沒有什麼意見，除了他看不慣對方沒什麼經驗又不聽勸這件事外，他和 Eric 相處的還算融洽。

 

「天啊，我希望我也在現場。」Jorge 大笑。如果他沒記錯，MacCullum 上尉的愛爾蘭人脾氣不是好惹的。「是說 Kristensen 為什麼被罵？」他停下笑聲，認真地問著。

 

「顯然地，我們這次的任務並沒有得到司令部的准許。」Justin 噘嘴，不敢相信隊長會犯這種錯誤。

 

「什麼？你在開玩笑吧。」Jorge 知道隊長一直將這次的任務描述成例行的巡邏，但是就連他都知道尼日爾還有馬里邊界不是什麼安全的地方，更何況他們這次是要追捕 Adane al-Sahrawi 的黨羽。

 

「不，我親耳聽到的。Kristensen 的好兄弟 Black 核准了這次的任務，記得 Ferguson 少校現在缺席嗎？Black 是部隊的代理。」Justin 在特種部隊已有好些年的時間，這麼誇張的事情他還真的沒遇過。不過這是在非洲，任何事情都挺瘋狂的。

 

「很好，我們完了。」Jorge 搖頭，看著西下的夕陽嘆氣。「你知道軍方的問題是什麼嗎？那就是當初部隊少了一個任務軍士官的時候，他們不應該要 Gillick 擔任兩個職位，現在又把情報官的職務分割給 Kristensen 負責。」Lina 在隊伍的職務，本來是十二人部隊裡面負責情報還有輔助任務軍士官的角色。統領他們隊員的軍士長離開後，Lina 受命暫代軍士長的位置，等待接替的人加入。但這件事情一直沒有發生，直到 Kristensen 隊長加入，Lina 負責情報的職務被 Eric 接手，對此，Jorge 和其他隊員都感到不解。

 

「怎麼說呢，上面看我們十一個人也運行的挺不錯的，當然不會很積極的幫我們補上隊員。」Justin 不以為然地說著。其實軍方還是有著積極的作為。去年隊伍在阿富汗職勤，恐怖份子的土製炸彈一口氣傷了他們三個隊員，其中包括與 Justin 的同鄉隊長，一名武器上士，還有開車的工程上士。他們三人因為受傷嚴重，無法再回到前線。兩名剛從訓練營畢業的軍士很快地補齊他們失去的隊員名額，可是軍士長這樣高階的隊員，並不容易找到。

 

Justin 作為隊伍裡資深的通訊軍官，一直以來和負責情報蒐集的 Lina 密切合作。他不是說這項工作沒有其他人做得來，不過Eric的情報資歷應該比醫療中士 John Graver 還要粗淺，能否勝任尚有疑慮。

 

Jorge 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搖頭。他依照 Lina 剛才交代的要點，繼續巡邏。

 

「隊長找我嗎？」Lina 走近在一邊抽菸的 Kenneth。他點點頭，踩熄腳邊的菸蒂，偏頭示意對方一起進入平房裡。房裡，客廳坐著村落的首領以及尼日爾軍隊的隊長。他們互相點頭示意，Kenneth 帶著 Lina 走到後面的房間；Eric 坐在桌前，桌上放著地圖。他看到他們兩人，要 Kenneth 把門帶上。

 

「明天早上，我們要進入北區進行掃蕩。」Eric 指著 Tiloa 西北部接近邊界的紅點，解說任務的細節。稍早之前，MacCullum 上尉氣急敗壞地訓示他，對於他沒有經過許可就把小隊帶出去的行為感到非常憤怒。就 Eric 的認知，他相信上尉最終還是會允許他們出發，但若是等待他的許可，他們將會浪費許多寶貴的時間。在剛才的通話裡，他傳達蒐集到新的情報，說服上尉核准明天的任務。

 

「你確定你的情報是正確的？」Robert MacCullum 遲疑地問著。Eric 把他放入一個尷尬的處境；如今小隊已經在 Tiloa，如果冒然要他們回營，那麼今日一整天所花費的力氣都將白費；對於外人而言，從瓦拉姆到 Tiloa 只是地圖上不到兩個小時的路程，但是實際上卻是接近半天的行動。如果真的就 Eric 所說，Adane al-Sahrawi 的同夥在北部有集結，那麼以軍事戰略來說，他必須派員進入搜查。

 

Eric 對於自己的消息相當肯定。而聽了他的回答，Robert 決定核准他們的行動。

 

「明天早上我會派遣另外一支隊伍和你們會合，我不想要在情勢不明的情況下讓你們單獨和尼日爾軍隊的人行動。」Robert 謹慎地決策著，他同時將與空軍還有尼日爾軍方統合，確定明天的聯合行動。

 

「Eric，你接下來的行動，不管是什麼，我要你確定 Nielsen 還有 Gillick 是同意的。」Robert 警告著 Eric，要他聽過准尉還有軍士長的意見後再行動。Eric 有些不甘願，但還是答應了對方。

 

「MacCullum 上尉會派遣另外一支部隊來與我們會合，到時候我們再一齊出發。」Eric 要 Lina 先和隊員準備明日任務的細節，等到明天早上另外一支隊伍前來會合後，他再一起簡報。Lina 和 Kenneth 領取命令後，一起離開的房間。

 

此時夕陽西下，天空染成暗紅一般的顏色。Kenneth 看著四周，美麗的景色讓他暫時忘記自己身在危險的地區裡。

 

「再過兩個月我們就能回家了。」Kenneth 突然提起這件事，Lina 心想他大概又在想家人了。

 

「我太太問我妳今年要不要和你父親一起和我們過節，不過我想到妳那時候應該在準備入選訓練吧。」他們每年都會邀請 Gillicks 來過節，但是他們總是婉拒。

 

「大概吧，但是替我謝謝你太太的邀約。」她不記得上一次回家過聖誕節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她雖然是天主教家庭，但是她和父親對於宗教節慶什麼的，沒有太多的熱情。

 

「妳有和妳父親提到入選陸軍第一部隊的事情嗎？」依照 Kenneth 對她的了解，Liam Gillick 上校一定不知道這件事。

 

「等我確定加入再和他提吧。我可不想聽他再念我沒進海軍陸戰隊的事。」Lina 覺得無趣地說著。當年參加軍隊，父親希望她能夠和他一樣進入海軍陸戰隊，但是她並沒有遵從。大概是身為陸戰隊人特有的驕傲，父親老是覺得陸軍很俗氣。Kenneth 聽到她的回答，不禁覺得有趣笑了出來。

 

「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訴妳。」Kenneth 突然停下腳步，Lina 好奇地轉身看著他。

 

「我原本打算等我們回去營區的時候再提的，但是天曉得明天的任務會是什麼結果。」即便經過這麼多場戰役，每次聯合行動前他都會感到不安，而這次更加莫名地令他擔心。

「你在說什麼？」Lina 看著 Kenneth，不喜歡話裡有點黯淡的口氣。

 

「妳還記得 Douccy 嗎？第八十二空降師的。」Kenneth 提及一位以前的戰友，是當年他們在第八十二空降師，第五零五傘降步兵團的隊員。

 

「Douccy？Peter Douccy？他怎麼了嗎？」Lina 記得這個人，他和 Lina 還有 Kenneth 屬於同一個步兵團，曾經一起參與科索沃還有進入阿富汗的戰爭。他後來受了傷，退役回歸平民的生活。

 

「他死了。自殺死的。」Kenneth 平淡地吐出字句，冷靜的程度連他自己都有些訝異。他兩天前獲知這個消息後，便猶豫著要如何告訴 Lina 這個消息。

 

「你知道他為什麼自殺嗎？」Peter 自殺這件事情令她感到訝異，印象中他是個很愛說笑的人，樂觀的程度經常讓人感到厭煩。不過部隊裡大家都知道，Peter 是個值得依靠的士兵。

 

「妳知道的。他被炸掉了兩條雙腿，患有創傷後遺症還有憂鬱症。這輩子大概沒有女人想和他上床，他能不自殺嗎？」Kenneth 上次回去時遇見 Peter；他的雙頰凹陷，身體瘦弱。看著他受傷前的風采迷人的照片，任何人都會驚訝於他的轉變。當時 Peter 就已經不想嘗試生存；因為對他而言，每一天都是痛苦的折麼。但是 Kenneth 那時除了給予言語的鼓勵之外，他不知還能做些什麼。

 

「我記得他還很年輕吧。」Lina 感到惋惜地說。

 

「他才三十歲吧。不過妳看看上面送給我們新的隊員，他們是一群才剛滿二十一歲的小孩子。」他一直以為自己得活到七八十歲，才需要將通訊路上的人永久刪除，但是這幾年來，軍中認識的朋友，不是戰死就是自裁。看著一個接著一個加入戰場的年輕人，想到他們的未來，他心裡總是感到難受。

 

「你沒事吧？」Lina 接近 Kenneth，對於朋友突然的情緒發洩，她只想確認對方一切安好。

 

「我擔心明天會是我最後一件任務了。」也許是離家太久思念家人，也可能是自己對於 Eric Kristensen 無法信任，Kenneth 想到明天的任務，不由得地感到悲觀。

 

「別擔心，一切都會沒事的。」她鼓勵著老友，希望 Kenneth 能夠打起精神。

 

「怎麼能夠沒事？因為 Kristensen 是個出色的隊長嗎？」他忍不住嘲諷著，語氣間透露著不滿。

 

「當然不是，誰管 Kristensen 呢。你會沒事是因為有我。」Lina 幽默地說著。Kenneth 看到她充滿自信的臉，忍不住笑出來。

 

「妳倒是挺有自信的。」他對 Lina 充滿絕對的相信，但不免想要譏諷她一兩句。

 

「當然，而且如果你還擔心的話，我告訴你，我可是把這周圍的地圖給背下來了。」聽到 Lina 提到地圖的事情，Kenneth 莞爾一笑。她話裡說得是一件過往的事情；當年在科索沃，負責導航的 Peter 把地圖弄丟，搞得他們小隊在農舍附近迷路，被一群豬困住好一陣子。好險當時 Lina 和其他的隊員懂得辨位，否則他們不知道還得在惡臭的泥巴裡待多久。

 

一切都會沒事的。Kenneth 在心裡這樣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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