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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ene Ten

「這裡,請確認 Graver 中士的遺體。」軍官指著已經裝載進靈車的棺木。在覆蓋的國旗下,貼著一張由多佛軍方喪葬事務中心簽署的死亡證明書。他提醒 Lina ,務必在遺體移動後,確認棺木的身分。交待完畢,Lina 與軍官握手道別。司機有些吃力地將她的軍用背包放進車裡。Lina 雖然已將配戴在戰場上的武器用品借放在軍用基地,減輕行李的重量,但是防護頭盔還有防彈的制服仍有接近四十磅的重量。她對司機道謝並且感到抱歉,對方揮揮手要她別介意。

 

坐上副駕駛座,司機將車子開離載貨區。他們經過喪葬事務中心的門口,建築物前的人行道上,站著兩排等待護送遺體的軍官,對著他們舉手行禮。Lina 看向車子左邊的白楊樹,樹枝上那些轉紅的葉子,已經全數掉落在地。她的眼神向前直望,感受到自己內心微微地情緒起伏。

 

「我的名字是 Brent,軍士長。」中年的司機穿著有些過大的襯衫,領口打著些微歪掉的領帶,熱情地自我介紹著。他剛才聽到中心的軍官這樣稱呼她,心想自己應該沒有叫錯。

 

「Gillick。我叫做 Lina GIllick。」Lina 簡短地回應,心中還在想著剛才那些敬禮的軍官們。

 

「妳認識這個士兵嗎?」Brent 先前好奇地打聽了,遺體據說是個特種部隊的士兵。他看到 Lina 穿著制服戴著綠色扁帽,猜想自己聽到的訊息應該沒錯。

 

「是的,我認識他。」她制式地回答,口氣有些冷漠,像是拒絕更多問話的樣子。Brent 不想自討沒趣,乖乖地閉上嘴巴專心開車。

 

車子開過兩條路口,Lina 想到自己似乎有些無禮。她想到擔任護送官的簡報裡,提醒他們該對人保持有禮,維持軍人還有國家的形象。Lina 側臉看著 Brent,想要說些話緩和車內的沉默氣氛。

 

「你做這項工作很久了嗎,Brent?」Lina 友善地問著。

 

「不,我才做了幾年而已。」聽到對方的問話,本來就有點憋不住安靜的司機,馬上笑著回應。「我之前是開卡車送貨的,但是年紀大了背出了問題,沒法像以前跨州久坐開車。我女兒要我搬來和她一起住,同時可以替她照看她的孩子呢。剛好喪葬中心有司機的缺,我就來申請了。」Brent 直邁地說著,似乎很開心能夠和人分享自己的事情。Lina 聽了後簡單回應著,沒有太積極,卻又不想顯得沒禮貌。

 

「妳是特種部隊綠扁帽的吧。我父親以前也是特種部隊的呢,他參加過越戰。」Brent 起勁地說著。他不常遇到特種部隊的人員,對於 Lina 難免熱情了些。

 

「那算是很資深的前輩呢。」受訓成為特種部隊的人都必須讀過部隊的戰史,而她所屬的第五作戰群,當年就是因為甘迺迪總統擔心越共的反叛勢力漸大而建立。

 

「應該是吧。我從來都搞不清楚老頭子在越南做了什麼,妳懂我的意思嗎?如果是陸軍或是海軍陸戰隊,殺敵什麼的我們這些孩子都可以了解。」Brent 揮動右手的手掌,雙眼注意著前方的路況。「不過因為是特種部隊,好像秘密一樣什麼都不能說哩。」他笑著搖搖頭,想起沉默的父親,直到現在他還是搞不懂他是個怎樣的人。

 

「不過有件事情我倒是記得很清楚。老頭子很怕黑呢。大概是在那邊有什麼經歷,他的房間就是睡覺都不關燈的。」想起童年的記憶,他的口氣帶著苦澀的笑意。小時候只覺得父親很奇怪,等到父親死後,他接觸到一些當年越戰的話題後,對於那場戰爭才有一些了解。父親不是因為個性詭異才不關燈睡覺,他是因為越南戰爭的經歷;因為恐懼黑暗。

 

Lina 靜靜地聽著,沒有多作回應。部隊上曾經邀請過當年參戰的軍官回來演講,對於 Brent 父親經歷過的事情,她大概有些概念。

 

「妳知道嗎,我有個兒子,幾年前我和他媽媽離婚後,就離家出走了。聽說加入了陸軍,現在還在阿富汗前線呢。」許久未想起自己父親的事,Brent 突然變得感傷,不覺得地自行提起兒子從軍的事情。他的口氣充滿驕傲,但是又帶著難過。

 

「我還沒收到通知要安排他的喪禮,我想他應該還安然無事吧。」他有些自嘲地說著。他和兒子的感情不好,唯一還有和他連繫的,就是 Brent 的女兒。自從開始這個工作後,搭載許多將士的棺木,他才知道原來戰爭的死傷是一件這麼頻繁的事情。對他,還有普遍的美國人民而言,戰爭是個有點遙遠的概念;他們在電視上看到美軍射擊轟炸塔利班的畫面,但是他這輩子唯一去過的沙漠是賭城所在的內華達州。

 

「我相信他一定沒事的。」Lina 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她不是個擅於言詞的人。

 

「希望我說的話不會冒犯到妳,士官長。但是,我們到底在那邊幹嘛呢?」Brent 語帶無奈地問著,微紅的眼眶漬著濕潤。他看著 Lina,問了這個在他心中疑惑很久的問題。

 

她冷靜地看著對方,沒有給他任何答案。Brent 說的那邊,指的是阿富汗。她原本想要提起,Graver 中士是在尼日爾喪命的,但是她相信,Brent 可能連尼日爾在哪裡都不知道,甚至會訝異美軍在非洲有軍事活動。

 

至於 Brent 的問題,那是超出她能夠解答的範圍。美軍為什麼會在阿富汗或是尼日爾,就像問當年為什麼他們會在越南。沒有人想要送自己的孩子去打一場別人的戰爭,但是政府告訴他們這些是美國必須參與的戰爭。Lina 也許有自己的想法,但是當她穿上軍人的制服,這些政治問題就必須擺在一邊。只是經過將近五十年的時間,有時候她想,他們到底學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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