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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 We Hunt

天花板上的風扇轉動著,白色的燈光被風扇的陰影規律地切斷,忽明忽暗,交錯地罩映在桌上的餐盤上頭。Alejandro 右手拿著鐵製的叉子,餐具在他巨大粗厚的手中顯得格外幼小。他將雙手平放在盤子兩旁,看著塑膠盤子裡面不甚可口的食物,毫無食慾。

他的手掌仍舊微微顫抖著。鼻子因為先前的哭吼還有些塞住,腦袋也因哭泣的激動有些缺氧而疼痛著。他的雙眼脹紅乾澀,原本已隨著年紀下垂的眼皮,此刻更加腫脹,卻不阻隔視線。他忍不住地發呆著,像是將耳朵浸在水中,他只聽到矇矇的鳴聲,直到同桌對面的人,餐具舀動食物時,與餐盤碰撞的聲音傳進耳裡,這才打破他恍惚的神智。

Alejandro 抬頭看向對方,女人半低著臉把食物放進嘴裡咀嚼。褐色的長髮束成馬尾擺在身後,她身上穿著淺藍色的醫院工作服,衣料上面還印漬用水刷洗掉的血跡。灰白色的光線時不時地照在她的額頭,眼睫毛下覆蓋的雙眼泛著紅腫,但是清澈的眼神卻散發冰冷的沉著。

Lina 停下手中的動作,吞嚥下口中的食物,把餐具擱在盤裡。她抬頭望向 Alejandro,不帶表情的凝視,在灰藍的空間裡,顯得更加冷酷。Lina 檢視眼前的男人,高大的他,此刻像是一匹受傷的猛獸。她想起剛才在停屍間,Alejandro 抱著兩具不成人形的屍體,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情景。醫院的工作人員想要把他拉開,可是愈到了極大的困難。

「Lina,妳幫忙勸勸他。」同樣穿著淡藍色工作服的男人,對著呆滯站立一邊的 Lina 喊著。她身上的衣服覆蓋已經發黑的血跡,臉上有著乾涸淚痕。她紋風不動地站著,看著其他藍衣人奮力壓制情緒激動的 Alejandro。她覺得這一切都像是看著電影,又像是一場夢。直到她回神聽到 Alejandro 淒厲的哭吼,她才感到有些難過。

Lina 從來沒有喜歡過 Alejandro,但是現在,他是她在世上唯一僅存的家人。

Alejandro 緩緩地呼吸著。他想從她的表情上猜測對方內心的想法;這本來應該是一件他十分擅長的事情;可是此刻,他無法從 Lina 板著的面孔看出任何情緒。他嚥了口水,想要張開口說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今天下午,當他趕到醫院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晚了。工作人員推著 Lina ,要她告訴 Alejandro 妻子 Paola 還有女兒 Sara 已經逝去的消息。他們以為同是家人的她能夠安撫他的情緒,但是卻殘酷地忘記,她同時也失去了姊姊還有姪女。高大的男人緊抓住她的肩膀,Lina 只是睜著紅腫的雙眼,無聲地看著對方。

「你知道是誰殺害她們的嗎?」她的問話將他從回憶中拉回現實。Alejandro 習慣地低下眼,接著直視對方。他遲疑地點頭,但是又不是很肯定。

「也許,但是我不能確定。」他的心中有著底,可是他不敢坦白。

「是毒販們嗎?」Lina 想不出來,她的姐姐身為一個中學老師,會有什麼樣的仇人,把她還有十歲女兒虐殺致死。

聽到 Lina 的回問,Alejandro 沒有答覆。他的沉默,肯定了她心中的答案。

「為什麼?」她繼續問著。頭上的電風扇轉動,發出隆隆的聲音。Alejandro 看著 Lina,他知道對方簡短的問句,想要問的,是為什麼毒販們殺害了他的妻女。

 

「他們想要送出警告。」他的眼色沉了下來,不自覺地皺起眉。

「警告誰?」原本平穩的語氣,突然發起情緒。Lina 看著眼前的男人,她感到生氣,還有失望。也許,還有一些背叛。

我不會再回去以前的生活了,我發誓。

當年,在 Lina 發現 Alejandro 曾替販毒集團 Medellin 工作過去,她與他對質。Lina 相信 Alejandro 的承諾,因為她的姐姐 Paola 相信眼前這個男人。

也許她不應該相信的。

「警告我,還有其他像我一樣的人。」不知為何,他決定坦然面對 Lina 此刻所有的疑問。

「你做了什麼事?」她瞇起眼睛,即便內心已經猜想到原因,她還是要他親口說出答案。

「我,幫了一些老朋友。」有些心虛,Alejandro 仍舊誠實地回覆,一邊等待對方即將發洩的責罵。

「幫了一些老朋友。」她重複回答,口氣不像憤怒,而是輕蔑。她像是複述一件有趣的事情,不自主地笑起來。

他看著對方的笑態,心中卻越發難過以及自責。Alejandro 陷入自己的情緒裡,沒注意到 Lina 何時已經止住笑聲。

「你知道,那些警察們並不會作任何事情。」她回到之前的平靜。如果今天的事情是因為毒販們的鬥爭而起,哥倫比亞的警方不會插手。天曉得他們搞不好還是幫兇。Alejandro 像是同意對方的論點,微微點著頭。

他不會善罷甘休,但是他不想讓 Lina 牽扯進來。如果他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些什麼責任,那就是他該確保她的安全。至少,當他再度見到死去的妻子時,他的內心能夠沒有愧疚。Alejandro 心想,該要盡快安排 Lina 回到美國。身為美國公民的她,在中西部還有父親家裡的親戚可以依靠。他知道 Lina 和他們相處的不是很好,但是他聽 Paola 說過,Lina 有著退役軍人的身分,她在家鄉還是很受歡迎。

「我們照著規矩玩,但是他們從不遵守。」Lina 看著桌面上風扇穿插白光的陰影。他沒有出聲,但神色凝重地觀察著她。

「如果我們想贏這場遊戲,我們不用遵循任何規則。」她的眼神清澈,神態堅定地和他說著。Alejandro 與她互相注視,先前還想要勸她離開的想法,在此刻遲疑。他感受到,對方復仇的心意,是和他一般強盛。

「妳想要怎麼做?」Alejandro 問。

「我們行獵。」Lina 對 Alejandro 說著。

如果毒梟們是行走在這片荒亂上的豺狼,那麼他們將會把他們一一獵捕,直到狼群的蹤跡消失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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